五分钟经济学|一票否决制的经济分析-来谈经济-财新网

提要

一票否决制是一种带有“连坐”性质的考核机制。

它会产生两种相反的激励效果：一是强化团队成员之间的相互监督，进而降低不良事件的发生概率；二是会弱化团队各成员在常规业务上的积极性。

对小单位，正面效应可能占优，但对大单位，负面效应将会占优。

在任何社会，只要存在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分权和代理，就必然存在业绩的考核问题。所谓考核，说白了就是上级要看看下级是否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或者下级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上级的意愿。

考核本身不是目的，因为考核所针对的乃是下级过去一段时间的业绩，而这在考核时已经木已成舟，并不会随着考核措施而发生改变。

考核对于考核者而言，真正的意义是“向前看”，即通过基于历史业绩的赏罚措施，激励下级能够在将来做出对上级更加有力的行动。

但是，上级对下级的考核结果，不光取决于下级的历史业绩，也还取决于上级所采取的考核措施。同样的业绩，采取不同的考核标准，所得到的考核结果可能是截然不同的，而由此所产生的激励效果，当然也会存在巨大的差异。

今天我们讨论引入“一票否决制”考核的影响。

通常，上级给下级所指派的任务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维度的。

以教育行当为例进行说明。不妨可以把大学视为上级，而学院视为下级。学院作为下级单位需要抓很多事情，比如党风廉政、教学育人，学术研究，学科建设，咨政服务等等等等。

一旦下级所承担的任务是多维度的，考核所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对各个维度的考核指标进行加总。

一个自然而然也普遍实行的方法是，上级按照其对各个维度相对重要性的判断，制定相应的权重系数，然后通过加权分数确定下级的考核业绩。

比如说，上级认为下级的业务总体上可以分为同等重要的5个方面，则每个方面的权重系数都是20%。上级通过考核下级，先得到其在每个维度上的得分，再按权重系数加总，就可得到下级的有效得分。然后，再对各个下级横向比较，得分越高者，考核业绩越好。考核业绩最好的，可以戴个大红花，而考核业绩最差的，可以坐一会儿冷板凳。

上述考核方法看起来简单可行，实施起来却有很多挑战。按照经济学家霍姆斯特姆和米尔格罗姆的经典分析，这里牵涉到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可观测性。

同样以学校为例予以说明。作为简化，假设学校给学院只指派两种任务，即科研和教学。尽管教学和科研在学校看来同等重要，但它们的可观测性却有很大差异。

通常而言，教学绩效缺乏客观指标，很难准确度量，但科研绩效却很容易度量：给定学界已经有一些公认的学术杂志，数一数每个下级在各个档次杂志上的论文发表数，它们的科研业绩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发了Nature的通常比没发的牛，发了2篇Nature的比发了一篇的牛；引用率高的引用率低的牛，被牛杂志引用的比被烂杂志引用的牛。

不同任务在重要性与可观测性上的相对差异，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即被考核者在那些容易测度的任务上会过度努力，或者说，他们在那些难以测度的维度上会努力不足。

由此，大学里出现“重科研，轻教学”的现象就再正常不过了。既然教学努力难以度量，或者更严格地说，无法有效地转化为考核分数，人们自然也就不会太多的教学积极性了。

同样的逻辑也可以用来分析“一票否决制”。

尽管下级有多个维度的活动，但一票否决制意味着，只要他在某个维度上不达标，即便他在其他维度上的表现再优异，考核结果也是不合格。

一票否决制会产生多个层次的激励效应。

最直接的效果是，下级会将更多地精力投放在可以“一票否决”的维度上。

但更加有趣的是间接效应，而这之所以有趣，是因为这本质上是一种“连坐”机制。

为了能让大家有直观感觉，不妨还是以大学为例，设想这样一个虚拟场景：大学对学院的考核内容，除了教学、科研等常规任务之外，还要考核师生的生活作风问题。

更重要的是，作风问题是一票否决的，即对某个学院而言，不管其在教学、科研上的成绩如何，只要发生师生嫖娼问题，该学院的考核就是不及格。

我猜想，很多人看到这种虚拟制度，一定会说它是不合理的。因为每个师生实际上都是成年人，因而一旦他们出现次嫖娼问题，只要处罚他们就够了，何必又何故要“连坐”处罚其他并没有嫖娼的师生呢？

对于这种“连坐”制度的合理性，我们不做价值判断，只做经济效应分析，即考察它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激励效果？

首先，这会激发下级（单位）各成员之间的相互监督，进而降低嫖娼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道理很简单，对每个人来说，只有当其他人不发生嫖娼（或者更严格地说，不被发现嫖娼），他的工作努力才会在上级的考核中体现出来。由此可见，连坐制度必然会激励下级（单位）的成员成为相互监督的“朝阳区群众”。应该说，这个效应是正面的。

其次，这会降低下级（单位）各成员在其本质工作上的努力。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本来，如果没有针对作风问题的一票否决制，每个人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现在，自己再勤勤恳恳，一旦有某个师生发生作用问题，则就考核而言，自己的所有努力都会瞬间打水漂。很显然，这种可能的风险必然会对他们的努力造成负面影响。

接着分析上述一票否决制对不同规模下级单位的不同影响。

直观上，单位人数很少，成员之间很容易相互监督，进而可以有效防止嫖娼事件的发生，或者说一票否决制造成负面影响很小；

但如果单位人数很多，则成员之间相互监督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即发生嫖娼事件的总体可能性将会大幅增加，而这也就意味着，一票否决制对大单位的正常活动会产生严重的负向激励效果。

《五分钟经济学》，是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寇宗来教授推出的经济学系列作品，旨在用通俗的语言、丰富的案例，阐释经济学的思维逻辑和分析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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