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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来,发现申城能见度很低,如雾亦如烟。远处的高楼,犹若蓬莱胜境,总在云雾缥缈间;站在办公室窗口边,路上的汽车呼啸而过,或可闻而无法清晰可见。
 
拍了张照片,写了首打油诗,发了个朋友圈:
 
申城一大早,如雾亦如烟;
或有汽车过,可闻不可见。
 
有朋友点赞,也有朋友点评,说看来经济强烈复苏了。
 
能见度低,经济复苏,若将两者结合起来,经济学的阐释就是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之间存在着显著的此起彼伏的关系。要增长,能见度就低;要蓝天,增长率就低。现有的状况下,似乎是“世界难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蓝天是我们所需要的,工作也是我们所需要的,如何才能让人们在蓝天下工作,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为了实现这样一个目标,关键在于“绿色技术”创造,是环境保护与经济增长的“脱钩”(decoupling)。
 
何为绿色技术?直观地说,就是可以用更少的煤发更多的电;或者用更少的电创造更多的产品。
 
但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很显然是需要技术进步。这种技术进步过程,不但包括了绿色技术的创造,而且包括了绿色技术的采用。
 
没有绿色技术的可选项,要蓝天,必然是计划命令式的关停并转;天是蓝了,但工作机会没有了。一旦就业压力带来巨大社会压力,环保必然让位于就业,pm2.5就必然会呈现出报复性反弹。为何要报复性反弹?因为工厂关了一段时间,因而必须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相同的业绩指标。技术还是原来的技术,单位时间的生产活动增强,能见度降低是必然的结果。
 
即便有了绿色技术的可选项,但如果“绿色”与“黑色”相比没有产业利润的竞争力,最终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企业都是逐利的,而且是相互竞争的。一家绿色的但成本更好的企业,与一家黑色的成本更低的企业竞争,输多赢少。
 
所以,环境保护与经济增长的脱钩,乃至于并驾齐驱,不但需要社会有大量的绿色技术创造,而且需要企业有积极性采用绿色技术进行生产。
 
既然绿色技术创造不是一时之功,环境改善也必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国家必须鼓励绿色技术的创造。实践证明,这些绿色技术不一定是“跨时代”的“新技术”,实际上可以是诸如“洗煤”之类的“土得掉渣”的适宜技术。
 
所谓适宜技术,就是与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的技术。它们不一定是最新的,但却是最划算,最符合经济效率的。
 
就好比说,鞋子合适不合适,不是看穿在别人叫上好看不好看,关键是要看穿在自己脚上舒服不舒服。白雪公主的水晶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但要穿在青蛙王子的脚上,就只能削足适履,中看不中用了。
 
绿色技术的采用同样需要激励机制的支撑。这里面的道理,实际上很简单,就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不能让干净的企业吃亏。
 
一个好的制度,本质上是通过防止坏人干坏事而鼓励好人干好事。反过来说,一个坏的制度,本质上是因为无法阻止坏人干坏事而最终让好人无法干好事。
 
一家企业的领导人,不管多崇尚环境保护,但面对成本更低黑色技术,也是不敢一意孤行而采用成本更高的绿色技术的。真要这么做,结果就必然是:黑色是污染者的通行证,而绿色则是环保者的墓志铭。长此以往,必然是黑色压制绿色,黑色替代绿色的“格雷欣法则”。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环保执法必须消除地方保护主义,不能让采用黑色技术成为地方利益的主导下的“以邻为壑”竞争策略。
 
写到这里,突然又想到去年到北京开会时的一些感受。当时北京的天很蓝。这里面当然有上面讲的环保与增长的替代关系,但还有一个有趣的说法,随手写下来,供大家参考。
 
这个说法充分说明,任何时候,人们做决策都必然是有限理性的,无法对政策的一般均衡效应或者长期动态效应有完全的把握。
 
据我在清华工作的大教授同学介绍,北京这两年天气变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北风吹”。大家想一想,饶是你雾霾漫天,一场凌厉的沙尘暴从北向南吹过,之后的天空必然是湛蓝无比。
 
但问题是,雾霾随时产生,如何才能做到随时都有“北风那个吹啊”呢?一旦北风不吹,雾霾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了的。
 
大家都知道,风要吹的好,关键是空气必须流通,而对于吹走城市里面的雾霾,最关键的还是贴近地面必须有空气流通的良好条件。
 
这样就引出了“树”的问题。
 
以前,北京的沙尘暴很厉害。为了治沙,人们想到了树,于是有了绵延不断的三北防护林。茂树成林,提供了氧气,挡住了风沙,很符合人们的预期。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超越人们的想象的。
 
来个偏好测试题:
 
1,树好不好? 我想绝大绝大多数人都会说好。输的绿色养眼,大片的树林是天然氧吧,人人解心向往之。
 
2,沙尘暴好不好?我们绝大绝大多数人会说不好。漫天风沙迷双眼,路上行人欲断魂。树在北京为什么被认为是好东西,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阻止了沙尘暴。
 
3,雾霾好不好?我想绝大绝大多数人会说不好。雾霾有损健康,这大概是没什么异议的。当然,说雾霾可以起到军事的伪装作用,那就是大视野下的大智慧了 ,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
 
这三道题分开测试,上述答案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比较吊诡的是,分别成立的结论放在一起,却不一定成立,这就是所谓的“合成谬误”。
 
“合成谬误”的关键在于沙暴-树-雾霾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
 
由于沙暴,人们开始种树来阻挡风沙;由于种树,风速下降,雾霾就产生了;由于雾霾,人们开始认识到沙暴并非有百害而无一利,有进一步认识到种树并非有百利而一害的。
 
于是乎,在众多专家的建议下,在三北防护林的风口地区,砍出几十公里的风廊,让北方冷空气可以像古代的游牧民族一样,策马扬鞭,快速南下。
 
必须指出,这里的“快速”是很重要的。据我那位教授同学的研究,要“吹散”雾霾,风速必须高于某个临界值;也就是说,微风徐来,除了能够让树叶动一动之外,却对于雾霾没有什么杀伤力。
 
实际效果是,一旦风廊畅通,风速提高,空气中的沙子多了,但雾霾也少了。
 
这真是一个人类理性不足的完美案例。再吹毛求疵的批评者,再远见卓识的决策者,要在种树的时候完全预见种树与雾霾的关系,都是很难的。自然界有自然界的法则,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循环不尽。我们只有在敬畏自然的前提下,因势利导,知错能改,方能真正营造一个适合人类生存和繁衍的自然环境。
 
本文以打油诗开头,也就以打油诗结尾吧:
 
一物降一物,石头剪刀布;
相生又相克,沙暴雾霾树。
 
《五分钟经济学》,是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寇宗来教授推出的经济学系列作品,旨在用通俗的语言、丰富的案例,阐释经济学的思维逻辑和分析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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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宗来

寇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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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导;主要从事产业经济、创新与知识产权、互联网、公司金融等方面研究。 “经济学家不能光做严肃的学术研究,还要普及好的经济学。” 《五分钟经济学》系列作品,旨在用通俗的语言、丰富的案例,阐释经济学思维逻辑和分析方法。 更多内容,请关注微信公众号:来谈经济(ID:FIN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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